1、林间一幕
“你叫什么名字”,黑衣人问。
“我是侠客”,话音落下,黑衣人缓缓倒下。
面前的年轻人,剑眉星目,挽个剑花儿,剑入鞘,走向森林的腹地。
2、没有故事的人
侠客就叫侠客
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独一份儿的侠客
侠客从来没有故事
既没有跌宕的过往,也没有牵挂的师妹
侠客三岁练剑,十五年如一日,身边似乎只有静静的峡谷,见证呱呱坠地的孩子变得越发的俊朗挺拔。
云中居士叹口气:“这小子没救了”
胖和尚端详了半天棋盘,落子:“是你没救了”
云中居士把棋盘拨开:“我从来没见过有这样的年轻人,练剑,读书,喂马,吃饭,睡觉,日子好像陷入了轮回”
胖和尚不由笑了起来:“这不是你我的日子?”
“你我早已不再年轻”
“他的故事,已经来了”
3、请柬
骏马长嘶一声,伴随云外高飞的鸿鹄,侠客和马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
三天前,飞鸽传书,信镶金边,里面赫然写道:
见信者,速来幽魂森林!
峡谷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被马儿远远甩在身后,只留下居士和和尚喃喃的低语:“从峡谷往森林,必经小镇、跨古渡,此去归否,归否”。
4、小镇
“闲拨星云忙揽月,明遇白昼暗访月,山川斗转市集隐,广厦茅屋皆韬略”樵夫哼着小曲儿悠然走进小镇。
侠客在客栈前下马驻足,马儿打个响鼻,欢快甩起蹄子,活像一个发现新世界的孩子。
斜阳倾泄,打在客栈的屋顶上,像粼粼波光闪动在木舟上面。
“来嘞”,店小二尽可能拉长尖细的声音,好像每拖长一秒就会到手一串铜钱。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吵闹声从哪里来”
“客官有所不知,三天前,本店来了一位妙龄女子和两名壮汉,小镇数年,从未见如此风姿,引得众人围观,她又设下规矩,能识此诗者,可得一晚芳心,这不,小店近日,人来车往,聚满了人”。
“三天前?”侠客摸摸肚子。
“哎呦客官,您瞧,光顾说话了,您稍等,尝尝咱自家手艺”小二擦抹干净桌子,喊一声“牛肉一盘烧酒二两”,便径直走向后厨。
大堂里喧闹声不绝于耳,时不时传出猜谜声,有孩童刚出口引得众人大笑“你也想被侍寝一晚?”,羞得小孩转身就跑;有几个穷酸秀才摇头晃脑,借猜谜凑近观瞧,早被两个壮汉一拳打在眉心,疼得几人嗷嗷乱叫;有闲来观瞧的老朽,却也只是随声附和,伸着干瘪的长脖子,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知在打什么歪主意。
侠客定睛观瞧,只见两个大汉威立两侧,手握谜题,赫然写道:
“明日太白不揽月,剪断愁思不向前
杏林雨打春枝落,四海云翻蛟龙腾”
一盘牛肉热气腾腾端了上来,切得薄厚均匀,卤得香气扑鼻。
侠客夹起一片牛肉,顺着烧酒入喉,刹那间,一股暖流在口腔,喉咙,胃里肆意舒展开来。
许久。
侠客起身,拨开人群走向谜题。
两个大汉往前一挺身,侠客反倒后退一步,偏不让两个大汉挨到自己。
老朽起哄到:“怕什么,都是大老爷们儿,碰一下能咋”。
侠客示意小二取纸笔,却只取纸张一角,笔锋一毫。
手掌一握,手指抟动。
随后,往壮汉手中放一纸团。
壮汉转身,纸团呈与女子,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气瞬间漫出又瞬间收敛。
女子于壮汉耳边耳语数句,拿出一副锦囊。
壮汉又转身,将锦囊塞到侠客手中。接着四下作揖,“列位,今日猜谜到此结束,散了散了”。
“怎么结束了,不明不白的”。
众人不满,然而看了看两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只好嘟嘟囔囔散开。
5、客栈夜
夜悄悄爬上了月梢
锦囊中平平展展放着一张纸条:“月半三更,后窗入,佳人侯”
侠客从百宝囊中取夜行衣,穿夜行靴,打坐片刻,运转五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呼一吸之间,全身气力早已调动起来。恍然间,回想起胖和尚笑眯眯的看着棋盘,“心要干净,眼睛要擦亮”。
半晌。
嗖的一声,屋里已多出一个身影。
“来了?”
“嗯”
“我怎知你是运气好蒙对的,还是看破谜题”女子笑眼如嫣。
“不揽月,明只留日,不向前,剪字为刀,杏林枝落只剩口,再加四点即为照”侠客道。
“便宜你小子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有来有往,我从不占便宜”
侠客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伸进胸膛,不由得打个颤,女子唇齿间吐露着香气,“呦,还害羞了呢”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噗”,房屋里静了下来,好像从来都这么静。
血,鲜红的血!
一滴一滴从女子身上淌下,倘若他真是女子的话。
“你,你怎么发现的”
“只有色欲熏心的人,才会被迷惑吧”
他重重倒下了,手上的匕首还未刺出。从来没有比他更妖艳的女人,然而这全天下最美的男人,就在这间客栈里香消玉殒。
一起倒下的,还有屋外守候的,两个虎背熊腰的女人,如果她们曾做过女人的话。
胖和尚的话回荡在侠客耳边:“不为色迷,则可辨天下绝色,真假易辨,本心难静”。
6、古渡
大河滔滔,一望无际
一艘船,
一艘大船,
一艘雕梁画栋,气宇轩昂的大船。
有大河的地方原本就会有大船,只是这艘船豪华的不像样子。
船劈波斩浪而来,渐渐靠岸。
侠客仰头,竟觉得半个天都被眼前的大船遮住,船梯放下,氤氲起一团酒香。定睛观瞧,船上水手竟都穿着绫罗缎子一字排开。
“马怎么办”
几个水手向前,给马蹄绑上镶金边儿的绸布,牵马从货梯斜斜走上大船。
余下几名水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侠客既想不通哪里来的的大船,也想不通要用多久,花多少心思才能建成这般宏伟的海上宫殿。“宫殿”上种满奇花异草,五层船舱整整齐齐叠放着,好像五块珍宝流光溢彩。更奇的是,船舱顶部居然淌下条瀑布,劈里啪啦打在甲板上,居然顺着甲板的缝隙绕着船舱方方正正围出一圈,好像城池外的护城河一般。
侠客被安排进一件檀木雕花的屋子,船上的伙计们便离去了。
太阳高高升起。
有太阳的地方,本应有叽叽喳喳的声音和忙忙碌碌的身影。
可船上一片静寂,先前的水手伙计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既来之,则安之”侠客倒头便睡。
很久很久,夜像黑色幕布般笼罩起这座海上的城堡。
“嗖,啪”“嗖,啪”
大船忽然从甲板的四面八方往天上窜出万千烟火,照的船上像白昼一般。
瞬间,大船好像活了一般。
船身、船舱、甲板、船帆都明明灭灭闪烁起灯光,辉映着这座宫殿。一层内,琵琶声起,时如潮水冲刷沙砾,时如弓箭射入靶心,时而绵密,时而铿锵,余音袅袅,顺着船上这五层玲珑宝塔,攀爬到每个人耳中。其余几层内皆各有特德,有罗刹国的大力士举着大缸舞得生龙活虎,有西域各城网罗的美女笼着面纱四处招呼,进每件屋,有各色奇珍异宝坐镇中央,有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山珍海味烹制出诱人香味,更奇的是,白天看到的那条船上瀑布,使觥筹接下,一饮而尽,居然是陈酿出的美酒。
7、第五层
侠客径直向上走去。
第五层,酒香更浓,女人更艳。
第五层,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公子,来这儿你就来对地方了,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几个面掩轻纱,身姿绰约的女子忽地拥簇着侠客向前走去。
赌桌。
大大小小的赌桌横七竖八地摆在这层大厅之中。
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头端坐在最大的赌桌前,“进门规矩知三分,赌注奉上”。
再看桌上几个公子哥纷纷掏出赌注,有闪闪发光的翡翠,有叮当作响的耳坠,有往桌上一掷震得桌子都哐啷作响的金块还有零零散散的碎银子滚动在桌角。
众人的眼光都聚在侠客一人身上。
“赌大得大,赌小得小,公子不会是没有拿得出手的物件吧”,妩媚的轻轻传出。
“没钱滚蛋,到楼下去,别耽误爷今晚开张”,声音不大,堪堪让这一桌人听的清清楚楚。
沉吟片刻,侠客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玉佩,正面刻“道”,反面书“禅”,玉佩温润,灯影绰约,好似层层涟漪在玉佩上来回波动
“买定离手”
色子轻摇,侠客选大,点数居然像真的是大。
雪花白的银子聚拢在侠客面前。
“公子,再赢一局,那块翡翠就是你的了”,妩媚的声音又响起。
“买定离手”
色子轻摇,侠客选大,点数居然还是大。
翡翠放在面前,金块也被拨了过来,侠客的手心开始发烫,好像有股力量拽着他继续下注。
“买定离手”
色子轻摇,侠客选小,点数竟还是大。
忽的,翡翠和金子都消失了,侠客的心好像被揪了一下,好像曾被填的很满,现在确空落落的。
“买定离手”
色子轻摇,侠客选大,这次,点数居然是小。
蓦的,仿佛飞的高高的心急转直下,啪的一声落回原地。桌子上只剩下拿出的玉佩,雪花白银,闪闪的金块,价值不菲的翡翠,似乎和侠客从来没有过关系。
“买定离手”
色子轻摇,侠客已经没了主义,这次,心很乱,为什么还要赌下去,赌输了怎么办?可是偏偏就有那么一股力量扯着侠客继续赌下去。
侠客选大,点数是小。
“哈哈哈哈哈哈,承让”,玉佩被一拨,落到老头手里,“好玉,好玉啊”。
“公子,事不过三,连输三局,马上手气就来了,你再赢几局,没准我都是你的呢”,妩媚的声音在心的深渊里回荡。
“男子汉大丈夫,输几局怕啥,再拿点东西出来,让咱开开眼”,继续回荡。
“哎呦喂,不如就拿自己来赌吧,赌输了,就留在这船上,锦衣玉食,不比在外面漂泊好吗”,回荡
“你们看,这玉上刻着字呢,没准是公子的师傅送的,这要是赢不回来,回去可怎么交差啊”。
回荡,回荡,继续回荡!
蓦然,好像被电了以下,侠客被拉回了现实。
老头询问,“公子愿意把用自己来赌吗”
“不愿”,侠客眼神清亮。
桌上一片哗然,“莫非这块玉不重要”
“很重要”
“那你是要来抢喽”,老头忽地吹起了胡子,瞪大双眼。
“愿赌服输”,侠客镇定自若。
“这里是很多人的终极目标,同样是你的”
“最开始就是这个目标?”侠客打断道。
“总会变成这个的,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当你在江湖闯荡一段时间”。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被虚幻的富贵蒙蔽了前进的路”侠客笑道。
“下了这艘船,就再也上不来了,你会怀念这里的”
“我会的,不过我已不会回来”
八、幽暗森林
风,萧萧瑟瑟,下船时已再无水手牵马坠镫。
侠客孤零零拉着缰绳下到岸边,船梯缓缓升起。
然而侠客不再多看一眼,径直骑马奔向幽暗森林。
云中居士曾说“身外之物,从来比不得人重要,外物皆可抛,唯人不可抛,外物皆可失而复得,唯人不可复得”。
禅师回了话:“这欲望啊,起来了,想按住就难了,想戒,就干净利落头也不回的跑开,回头看一眼,这辈子就被黏住了”。
马儿头也不回地往前奔跑,确信船已经开走了,侠客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在了林间的青石上。阳光滑过脸颊,风不急不慢地扫过地地面,长吁一口气,侠客盘膝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森林里传出了呼喊声,“救命,救命”。
一个女孩赤着双脚跑来,乍一看,侠客胃里瞬间翻江倒海一般,一头秀发下,居然是张苍老的面容,右脸上浸满血渍,血渍下是密密麻麻被刀剑划过的痕迹,胳膊,腿上都沾满泥浆,蚂蚁在上面来回乱窜。
再看后面追击的数十黑衣人,蜂拥而至。顾不得许多,剑以悄然握在侠客手中。
剑出,朴实无华,却总能一剑封喉。
直到最后一个黑衣人,发现身边的同伴早已倒下,连忙将刀向侠客顶上劈去。
然而依旧是一剑,黑衣人刀堪堪举过头顶的那一刻,颈前一热,颈后一凉,一道血光闪过。
你叫什么名字”,黑衣人问。
“我是侠客”,话音落下,黑衣人缓缓倒下。
九、真相
侠客没有回头。
“放心,你安全了”。
“侠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名字”,一阵铃铛般清脆的声音响起。
侠客心中暗叫可惜,好美的声音。
“你为何来?”
“为这封信?”,侠客从怀中取出镶着金边的信。
“飞鸽善寻有缘人,辗转多日,居然到你手中。”
“我父亲本是幽暗森林部落的王,部落与外界通商却不为外界约束,年轻时候,我父亲凭手中长枪,部下八勇士,平定这古树林中二十八大部落,一统幽暗森林,众人称王。”
姑娘一口气说了许多,暂缓一口气,又说道,“谁知,那八大勇士居然与其他部落密谋起来,诱我父王前往幽暗森林腹地,使酒泉阵法困住他,被困时,我父亲传飞鸽寻有缘人,而我被追杀数日,直至今日,方得喘息”。
扑通一声,“请公子务必救我父亲。”,
“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安慰也没有询问。
然而姑娘想,这是这辈子听过最悦耳的一句话了。
十,酒泉阵法
“传闻酒泉阵中有千种美酒,各具香味,然而这千种美酒不可有一滴入口,不然将亦睡亦醒,真假难分。脱离阵眼,便可解毒,然而人既然真假难分,也就难寻出口,从而被困在这酒泉阵中,只得靠饮酒解渴,最终醉倒阵中,精力竭尽而亡。”
“公子务必小心,见到父亲,不要开口说话,小心这酒滴入口中”,姑娘竟兀自担心起来。
“尊父容貌你已说与我,我去去就回”,侠客拨开进阵的小片灌木,嗖的一下钻入阵中。
初时,只觉得路越来越狭窄,随后但听得流水潺潺,酒香扑鼻而来,每条路均是沿着酒水趟过的河流蜿蜒曲折,树上滴滴答答落下无数水珠,用手一捻,又散发出阵阵酒香,原来所谓酒泉阵,就如一个超大酒缸立于幽暗森林的腹地。
侠客紧紧闭口,心想,“两岁学说话,一生学闭嘴,古人诚不欺我”。
侠客施展轻功,如履平地,穿梭自如,但见这酒泉中不知多少骷髅洒落地上,不知道多少人为那千种美酒所幻,却始终无法脱身。
猛然间,见一壮汉在林间彳亍。那壮汉腰间别一金牌,上书王字,但见他向前猛走十多步,又向后走十多步,却始终不进不退,最后一个踉跄,醉倒在地。
侠客眼前一亮,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向前一塌腰,那壮汉竟然像布团一样轻轻搭在肩上。随后侠客辗转腾挪,向出口飞奔而去。
眼见还有一个转弯就能出阵眼,忽地,肩上壮汉惊恐地睁大双眼,一口咬住侠客的肩膀。’
“啊,侠客下意识叫出了声”,啪,一滴酒水滴入口中。
侠客感觉四周火热了起来,好像前方着起了火,熊熊烈火笼罩在周围,却好像要吃人一般,壮汉却酣睡在身边,好像如此险境与他无关。
忽而,火势褪去,漫天下起了酒水,劈里啪啦如雨打芭蕉,侠客只觉得喉咙发干发涩,原来一路奔走,早已口渴难耐。
一晃,日月已经倒转,天地好像旋转了起来。
一晃,胖和尚疯疯癫癫掀开了棋盘,指这侠客的鼻子,“出不去了吧。”
侠客半步都不敢动了,他知道,转角就是出口,可现实世界又在哪里呢?
侠客昏昏沉沉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滴滴答答落在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侠客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姑娘紧紧抱住了那壮汉。
十一、侠客的故事
“我们还会再见吗?”姑娘问。
“当然,你想我的时候”,侠客说。
“那我每天都想呢?”
侠客怔怔地看着姑娘发呆。
原来姑娘在阵外不知道等了多久,心里不知是担心,还是害怕,终于忍不住往灌木里一钻,想进去看看,就见到侠客背着自己的父亲在原地打转,连推带搡,姑娘把二人推出了阵外。
再到侠客睁眼时,姑娘把手往脸上一抹,一张干瘪的人皮面具落下,秀发下,居然是那么清秀端庄的脸庞。
此后的半年,平叛部落,俘虏勇士,一切就绪,侠客要走了。
森林之王牵过两匹马。
“如果每天都想,就每天都见呗”
侠客忽的愣住,父女二人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侠客仰天大笑
“小婿这厢有礼了”
风轻轻拂动,两匹马撒欢儿地奔向远方,他们的故事,开始了。